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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读过《三国演义》的人一定对南蛮这个名词不陌生,诸葛亮七擒孟获,这场记录在正史上的战斗不仅戏剧性拉满,更是历史上中原政权与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一次大规模战争。
其实“南蛮”的概念并不单指某个少数民族或部落,甚至不是泛指某些拥有共同特点的族群。
南蛮,是以中原中心视角下,对于整个长江以南地区少数民族的总称。
早在三代时期,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区域就有了“华夏”这一共同的文明认同,那时中原地区虽然有着众多的国家,但是他们都互称“诸夏”,而诸夏以外则依靠方位被称为“东夷”、“西戎”、“北狄”和“南蛮”。
南蛮还有另一个称谓叫做“百越”。
最早于夏朝,中原人开始用“越”来代指南方使用“戉”这种生产工具或兵器的人们共同体。
越人分很多种,他们习俗各异、语言也不相同。按照地域可分为吴越、瓯越、闽越、南越等等。其实他们并不是同一个民族,但是在当时的中原人眼里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这些越人的统称就是“百越”。
百越人的分布范围非常广,广义上从今江苏沿海地区到今越南北部的范围都是当时越人的活动区域。他们主要居住于大江大河的下游区域,在长江、钱塘江、闽江、珠江、红河、澜沧江等流域繁衍生息。
百越与中原人在语言、习俗、宗教等方面大相径庭,根据《战国策》记载,古代百越人习惯于剪短发、戴鱼皮所做的帽子,最与众不同的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在脸上有纹身,在《史记·西南夷列传》中也有记载,南蛮有“文身断发”的特点。
时至今日,我国云南省的独龙族和东南亚、南亚一些地方的民族也有着相似的纹面习俗,是否是那时百越的传承,目前难以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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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春秋时期,百越的发展进入了一个相对鼎盛的时代,首先是发展出了强盛的国家,东南的吴国和越国都是由百越民族直接建国,西南的蜀国和巴国也建立起完整建制的国家文明,而南方的楚国与百越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长一段时间,楚国都以“我蛮夷也”自矜,百姓也以百越中的荆蛮为主。不过由于楚国贵族为北方南下的血脉,而且楚君主为西周分封制序列中“公侯伯子男”的子爵,负有为周天子守土、传播周礼王化思想的责任。所以在楚的治理下,长江中游的两湖区域逐渐同化为中原华夏民族。
其余吴、越、巴、蜀4个国家,虽然在春秋战国时期发展出了强大的地方势力,有着不弱于中原诸侯的力量,但始终被视为是异族。
其实这4个国家在中国历史上也各留下了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比如我们熟知的许多典故如卧薪尝胆、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都是在那场著名的吴越恩怨中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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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之战,是世界历史上最早的一场大规模代理人战争。事情起源于公元前506年,那时新成长起来的吴国作为蛮夷,已经有了睥睨中原诸侯国的实力,在柏举之战中一举战胜了春秋霸主楚国,楚国都城郢陷落。吴国一时风头无两,成为东南霸主。
为了消除这个威胁,楚国智囊团选择积极扶持吴国南方的越国。吴越双方展开了长达23年,持续两代人的战争。
最后,越王勾践以3000越甲灭吴,在今山东滕州的地方与诸侯会盟,并接受了周天子敕封的伯爵称号,这意味着“南蛮”第一次得到中原诸夏的认可。
可惜这却是一个阴谋,越国灭吴之后,按照约定将大量的土地送给楚国和鲁国作为回报,自身反而元气大伤,人口所剩无几难以恢复,利好的还是楚国。最后越国也为楚所灭,钱塘江以西的地区尽归楚所有。
自此江浙沪一带,与南蛮这个词就再没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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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之战的同一时期,西南地区发生了秦灭巴、古蜀之战。
在成都平原这个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中,其内部一直是独立发展的,有着自己独立的文字和奇特的雕塑艺术。不同时期发展出的文化包括宝墩文化、三星堆文化、金沙文化、十二桥文化,最终老秦士兵摧毁了这一切,成都平原成为秦国的粮仓和兵源,成为大一统战车上的一个车轮。
从地理方位上,南蛮的生存空间在春秋战国之后被极大地压缩了,整个长江流域都被纳入华夏体系。
根据越南史书记载,古蜀国王室在岭南地区建立了瓯雒国,最终被南越国灭亡;而东南的吴越遗民经历战争后,男性人口大量下降,大量“吴姬越女”成为中原人的妻妾将基因保留下来,部分成建制的部落要么归附融入华夏族,要么向南逃遁进入福建山区闽越的地盘。
秦统一六国之后,大一统王朝进一步开疆拓土,在东南沿海地区设立郡县直接管辖,这一时期闽越、东越加速融合进汉族。
根据语言学家的考证,古代福建地区的闽越人使用的语言是一种原始南岛语,与今天福建的任何一种方言都不相同,部分留存于现在的台湾原住民族、大洋洲岛国民族语言之中,他们也许更近似于古代东部的南蛮血脉。
在岭南的广东广西和越南北部,曾经长期存在一个被称为“南越国”的国家,但是建立这个国家的人并不是百越,而是秦朝南征的将领,生于今河北省的赵佗。赵佗治下南越国沿用中原的行政制度、使用汉字,公元前111年,南越国被汉武帝发动战争灭亡。
自此南方少数民族没有被同化的,或者向西南地区统治薄弱的地方迁徙,或者躲进东南丘陵交通不便的大山之中,扫清这批人就要交给中原势力真正重视南方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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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以后,南蛮、越这两个族群的概念在当时仍被使用,虽然不再像春秋战国那样有他们自己建立的国家,但也是不容忽视的力量。
在东南江浙闽地区,那些隐居山林里的百越后裔被称之为“山越”,无论是从人口、规模和生产力方面都已经远远不及当年。而西南地区的南蛮仍比较强劲,在《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记录了近20种不同的南蛮民族,按地域不同分为武陵蛮、长沙蛮、日南蛮等等,这种细分和记录实际上代表了南蛮和汉族的相互之间认识和理解在加深。
这些民族在当时中国政治、经济中心尚在北方的时候,他们还可以继续维持着自己的生产生活方式,直到中原出现了大的变局。
东汉末年战乱不止,逐渐分为三个国家,来到了我们熟悉的三国时代。
孙吴政权为了稳定社会治安、获取兵源,大量山越被迫从山区迁往平地,男子充军打仗,他们的生活习惯、语言服饰也被强制改变,这一过程被称为“从化”。
而蜀汉经营西南的过程要艰难得多,西南少数民族问题一直到明代,对于中原统治者都是比较棘手的,而在三国时期,刘备和诸葛亮这一君一臣即使再配合无间也只能通过各种手法进行安抚。
最典型的便是吴蜀夷陵之战,双方阵营中都有蛮族将士,不同的是孙吴阵营可以打散进入各支部队,而蜀汉阵营中沙摩柯率领的五溪蛮部队是单独的作战单位,只听从总指挥刘备的部署,配合上难说默契,从组织形式上就差了一档。
孟获叛乱更说明了蜀汉在当时三国的实力为何是最弱的。
按说三国在版图面积相差不多,但蜀国只占了东汉13州中的一个益州,剩下的地盘被各种少数民族盘踞,他们名义上归附,但却有着和成都政府分庭抗礼的实力。
南蛮与诸葛亮的军队进行了7次大战,足以说明孟获作为部落联盟的首领能调集的军事力量之雄厚。不杀也体现了蜀汉的策略,即愿与这些南蛮民族和谐共处,否则杀掉一个部落联盟的共主引发某几个部落的暴乱,更无法保证后方的安宁。
但也有证据显示,在蜀汉平定南蛮的战争中,南蛮的实力被大大削弱了。
东南部分则在南北朝时期基本完成了民族大融合的任务,仅有高山族和畲族两个少数民族作为百越后裔传承至今,在血缘和文化方面也是与汉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西南地区则经历了更多曲折复杂的历史情节,建立过数个地方民族政权,在元明以后稳定成为中国国土,又有明初西南军屯、张献忠入蜀、湖广填四川等大规模人口迁徙活动,最终呈现出多民族多元文化、大杂居小聚居的民族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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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民族交流融合的过程中,以及近代以来经历过的社会剧变、外界冲击等民族共同记忆,让中国各民族形成了共同体意识。
新中国成立后,将带有歧视意味的少数民族名称如“猺族”、“夷族”、“僮族”改为具有积极意义的“瑶族”、“彝族”“壮族”等名称,“南蛮”这一带有歧视性的词汇也逐渐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